[转贴] BL-EACH八卦侦探团出品------《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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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一下下了整天。我在夜色中聆听着小野丽莎的《I wish you love》,徐徐开着车回家。

我家住在闹市区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十年前古旧的老房子混在拆迁的瓦砾和新建的高楼之间,独立的像块扔进抽屉的印章,灰尘蒙蒙中透露着都市历史的魔力。

旧围墙的根下窜出的一条黑影,在大灯前一晃,直端端的冲着车轮闯了过来。

我猛踩刹车,“哧溜”的一声被惯力腾起,脑门直接撞上了方向盘。

“我操……”我在吃痛中按下车窗。

一只野猫,从车底下探出头来,飞快地越过马路,消失在了拐角的瓦砾中。

小野丽莎歌喉还在车厢内环绕,朦胧的哀伤中带着点做梦的恍惚。我人也跟着恍惚起来。

只有这样的雨夜,凉飕飕的,浪漫而又危险的雨夜,我才可以想起彦。想起他修长的身材,他白皙的脸,他懵懂懂带着一点灰色调的眼神和他身上若即若离的味道。

我将车停在路边,点上了一支烟。从前彦总喜欢看我抽烟的样子,他说从那个角度望我的下巴,像个希腊武士。

然而如今我抽烟只是为了掩盖留在我身上旁人的味道。

我从小有几个要好的哥们,都是父母世交的孩子。彦是其中特别俊秀的那个。他从小身体不好,长的很瘦、很苍白,但是脾气倔的吓人。我们少年时候最爱作弄彦,常搭伙嘲笑他喝蜂王浆喝成了脆嗓,又是个丫头身材。彦总是一言不发的怒瞪着他们,惹火了就直扑上来揍人。我小时候没少挨这家伙的拳头,虽然他的拳头虚虚的没什么力气,但是他身上有股子刚气,能在顷刻间让一帮大孩子对他服服帖帖。

然而彦成不了孩子王,他总是哭鼻子——打赢了也哭。

我那时候就怕彦哭,他哭起来像只被丢弃的小猫,一个人缩在小角落里揩眼泪。我讨厌彦哭,可是每次看见他哭就是狠不下心丢下他不管。所以我把怨气统统撒到欺负他和被他欺负的人头上。慢慢的,我成为了彦的保护人。

我们一同长到十六岁。之后我去了加拿大,彦去了日本。起初我们每天都通E-MAIL,他还给我寄过九州的枫叶和四国的陶偶。半年后不知为什么,彦忽然不再给我发邮件。每次给他打电话他都很忙的样子草草挂掉。久而久之我们失去了联系。

再见面已经是三年以后,我回家过暑假。爸妈约了彦一家人吃饭,我这才知道彦也回来了。

看见彦的时候我很吃了一惊。牛排和奶酪已经把我养成了健硕的小伙,但是彦的苍白依然如故。他长高了,面容清秀,但是眉梢和唇角显得憔悴,眼神灰暗。一时间,我仿佛不认识他。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喝酒,来的就是这家“GO IN”,彦带我去的。他告诉我,他是个同性恋。

也许是这几年在外面的生活让我看开了许多,总之,彦成了同性恋我并不感到吃惊。我们漫无目的的聊着分开后的生活,他的态度始终有些淡淡的。

彦用无所谓的口吻告诉我他的第一个男人是他老师。因为这件事他被迫从东京转学到大阪。然而转学并没让彦的生活好过多少,那件事的风声很快在学校传开,高年级的男生时常欺负他。彦也试着交过几个女朋友,但每次都无果而终。后来干脆跟个台湾留学生同居了——彦说,那是面对现实。

他从那时候学会了借酒浇愁,偶尔也在酒吧跟男人瞎混——面对现实!

彦嘲笑自己成了个留学垃圾。我问他怎么不跟我联络,他笑了笑没有答我。

那晚的酒喝得异常苦涩。我几乎没有说话。彦开口的时候我就听,他不说话的时候我们共同沉默。

我对彦说:你变了。

他“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我跟彦喝的烂醉,那晚他住在我家。半夜里我被他的颤抖惊醒。他在被窝里哭着,还是当年那小猫般的抽泣。我这才觉得我的彦回来了。我看着他心中一酸,翻身把他抱在了怀里。

我不知道我对彦是同情还是喜欢,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好奇还是渴望。但是彦开始吻我,我没有拒绝。

那年我刚19岁,没有固定的女朋友,但早已不是个处男。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彦。

四个月后,他在日本自杀,吞下整版安眠药,打开了家里的煤气。


我在电话里得知彦的死讯,浑身脱了节似的一怔。

彦的父母在他死后非常沉默,据说这是彦遗书上的意思。他的葬礼在日本举行,我没有参加。但即便他死在中国,我也不会去。仿佛是一种执著,如果我去了,彦就真的会消失。

我不相信彦不在了。然而,他的死是事实。

我开始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一闭眼仿佛就看见彦躺在我跟前,他的脸还是那么清秀、苍白。他叫着我的名字,眼睛水汪汪的,像刚刚哭过的孩子。我的体重在三个月内下降了十二磅,我妈吓坏了,赶紧将我接回国内休养。然而在家我更不能安睡。那是彦住过的房间,彦睡过的床。我呼吸着彦呼吸过的空气,一颗心撕裂了般的痛。

父母带我去各大医院做检查,结果清一色的显示我的身体很正常。

我害着心病。

回国的第二周我约了小彬在“GO IN”喝酒。一起长大的那帮哥们如今出国的出国,上大学的上大学,几乎都散了。只有小彬,他老爸舍不得他远行,所以还一直留在这里。

“彦是同性恋你知不知道?”他开门见山的问我。

我含糊着“嗯”了一声。

小彬也不看我,自顾自的喝着酒,做出漫不经心的神态说:“我也是听说的,不知道是不是讹传……好像,他染上了爱滋病。”

“什么?”我几乎跳了起来。

“我也只是听说。他遗书上写的,他在日本乱搞的家伙里有个被验出得了爱滋。你也知道的,‘419’这种事情,很难说哪天就惹上了。彦好像都没敢去医院检查,反正他是跟那男的搞过。他说什么觉得人生全毁了,生活没了希望什么的……”

我端起的杯子掉在了地上,脑中一片轰鸣。如果彦被传染了爱滋病,是不是说明我也成为了携带者?

小彬冷眼看着我,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却有意不对我说。

“彦的遗书上还写了什么?”

“嘿,这我哪能知道?”

“他是你爸爸唯一的干儿子,以你们两家的关系,你会不知道?”

小彬沉默了一会,忽然说:“是你。”

我吃了一惊,全身的血都涌上了脑门。

“他说他爱你,一直都爱。上次回来见到你后更不能压抑自己的感情。他不敢跟你表白,怕你受不了会跟他断绝关系。后来跟那个家伙上床也是因为觉得那人长得像你,他没想到那家伙有病。”

我抓起酒瓶就砸在了墙上。没等小彬回过神来我已经冲出了酒吧。他在背后大声地喊我,然而我只想着逃开。

我在马路上飞奔,我视线模糊、心痛难耐,我听见自己的哽咽,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许是庆幸自己没有染上爱滋,也许是因为彦。但无论喜悲,我再也管不住了我自己。我像个疯子似的在大庭广众下嘶啸,我搓手顿足、嚎啕大哭,我觉得自己已经疯了,即使我不自觉,旁人躲避的眼光也这么告诉我。

——我杀了人,我杀了彦。

小彬开着车追上来,半拖半拽把我扔进车里。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然而我什么都听不进去。

我没法再面对这个城市,无法面对彦、他的父母、我的父母,甚至小彬。

我逃回了加拿大。我不喜欢那个空荡荡的地方,但是我无处可去。有时候我想,如果当时我没去加拿大,彦没去日本,或许,我们现在还开开心心的一起活着。我们会一起上学,一起工作,将来各自组建家庭,彼此成为对方孩子的干爹——就像我们的父辈一样,相交到老,在朋友去世的时候手执老笔用一生的情感为他撰写卜文。

但是,彦却早早的死了。我连他的葬礼都不曾参加。

我开始频繁地出入酒吧。买醉,是的,醉了就不会思考,也不会觉得痛苦,醉了我就能心安理得的睡着。我渐渐的变得放荡,我跟不同的人上床,女人,甚至男人。

我不是同性恋,但我不拒绝男人,我只是想忘记彦。如果不能忘记,就让我跟他一样死去!

可是,我还是活着。

活得麻木不仁。

25岁那年爸心脏病去世,我终于回了国。依然是那个城市,依然是那个家。

为父亲选墓地的时候我看见了彦的坟。不知是不是内心故意的作弄,在彦去世六年之后,我终于来到了他的墓前。

我已经没有了眼泪,也忘记了所谓心痛的感觉。我在他的坟前点上一支烟,算作了我们所有记忆的终点。

我在一家海外公司的市场部当了个小经理。薪水不高,但足够一个人潇洒。我还是没有固定的女朋友。偶尔,我也会跟男孩子鬼混下。我喜欢瘦瘦的,有白皙肌肤的男孩。我不承认那是因为彦。

我长期患有神经衰弱,稍有风吹草动就无法入睡。可偶尔睡着了又时常在梦里惊醒,醒来后总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

我照样喝酒、抽烟,约上一帮狐朋狗友到处晃悠。但每当鬼混完了一个人开车在寂静的路上,我又总是满心的悔恨与迷惘。

十年了。小彬的孩子今天满月。妈已经跟我提过许多次,老太太想抱孙子,我该结婚了。

关掉音乐,将没吸完半截烟头扔出窗外。

一阵夜风吹过我的脸,热的,又凉了。那不是眼泪,只是雨滴。

男人的一辈子无非这样,要么不去爱,要么长相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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