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手札] 无尽的雨

2人＿babylon

  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站在浩荡时光的洪流中，我茫然四顾，白茫茫的氤氲雾气里看见你牵我着幼稚园的我躲避往来不息的车流，看见我背小小的书包颤悠悠的跑向等在校门外风雨无阻的身影，看见拎沉甸甸的鱼篓和一群老人沿着暮色归来的你的疲惫与欣喜，看见你捉着我的手一笔一划的教我写字，看见你戴老花眼镜在清晨的薄雾中做弹弓给我用草编蛐蛐给我看我欢天喜地就无比满足的样子，看见你拿着我的奖状我的证书时骄傲又欢喜的眉眼。

在经历了长达一个月之久的隐瞒之后，在回家的汽车上被告知你的病情时，我的世界瞬间天塌地陷。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晚，浓重的黑暗让人几乎不能呼吸，我在医院外的林荫道上踟躇了不知几百个来回，推门进去的刹那经过反复排练的明媚灿烂无懈可击的笑容还是半途而废的僵在了唇边。看见你的时候我疑似坠入了一个剧本拙劣的梦魇，我暗暗的使劲掐自己，短短的指甲嵌进手臂里，疼痛和血液同时出现，但是没有我预期中时空的变换。我还站在原地被迫看浑身焦黄的形容槁枯的你，见到我的时候笑得黯淡无神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的皱纹因为骤然的削瘦变得刀刻一般清晰。

握着你枯枝一般的手，心里只剩下绝望，绝望，绝望。铺天盖地的难过在心里起伏涌动，挤压我的五脏六腑，窗外是39°生机勃勃万事炽烈的夏天，但我的世界已丧失了所有声音和温度，是阳光无法抵达的国度。

每个人的安慰都讲得头头是道，我除了对他们报以礼节性得微笑还能说些什么自欺欺人的言辞呢？也很难在他们条理分明的讨论后事如何操办时心平气和，表现得像一个无坚不摧的真正的大人。

也许对于那些亲朋好友来说你的离开只是他们生命里一闪而过的悲伤，但是于我来说，却是另一段盘根错节生长在我生命中的记忆抽离时鲜血淋漓的剧痛，是心上一部分丢失后再也无法填补的空洞，一道此去经年我终此一生都不能愈合的伤口，一种庞大幸福的永远终结。你曾经占据的地方，没有人再可以代替，你曾经给予的一切，会在触发谁记忆的瞬间，让他忽然就不敢再抬头看头顶支离破碎的天空，或是在午夜梦回时惊慌失措，被欢声笑语围绕也会兀自寂寞，会在那一天那一刻，让喧嚣盛世莫名的失去了声音和颜色。

会每次每次一想起来就地动山摇。

我想我也许是不怕人死去的，我怕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看不到你的浅笑，感觉不到你手心的温度，怕温柔毁灭无迹可寻。

绝望。有人说绝望，就是没有一点希望的意思。就好像那白纸黑字的“肝CA”，钝重又锋利，布满你的化验单，刀刀溅血。就像你的CT片子，阴影盘踞了几乎1/2的肝脏，触目惊心。镇痛药的副作用让你艰难的呕吐，然而镇痛药药效过后，你又会被疼痛整日整夜的折磨，难受得像反复经历着生死，我从释迦牟尼祈祷到耶稣基督，也于事无补。

在科学黔驴技穷的时候，人们就会寄希望于那些神秘的力量。我去了附近大大小小的寺庙，逐次跪在那些庄严的神像前，一遍一遍的求冥冥中无处不在的神明，赐你急转直下的人生一线希望。

然而这种残忍的疾病，依然固执的载着你轰轰烈烈向绝望奔跑，沿途或许存在无数种可能，但其实每一种一开始就注定了只能是不幸。

病情一天一天恶化，你站在被宿命封锁的掌心，摇摇欲坠。



我知道我就要失去你了，那个半夜起来替我掖背角的人，那个因为我害怕黑暗就让我开灯睡觉十六年的人，那个把好吃好玩的都留给我自己省吃俭用的人，那个都病到卧床不能起了还惦记着我在家有没有吃好的人，那个宠溺我纵容我安静的爱了我二十年的人。

我知道我就要失去你了。这几天都迷迷糊糊，夜里总是半睡半醒，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但无论是在梦境还是现实里，都是和你共同拥有过的平凡又快乐的日子，以及它们如何缓慢的爬过我的生命，烙下深深浅浅不可磨灭不可摧毁的痕迹，恍如隔世。

我就要失去你了。纵然我这一生都将动荡不安扑朔迷离，至少也有贯穿始终的你的爱无比清晰坚定。你曾经给我一座城堡，让我住进去不看风云，让我在重重守护下肆意任性的成长，所以我想让你看脱离你羽翼庇护的我走更长的路，看往昔你手植下的时光，如何开出日后地老天荒绝美动人的风景。我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如今已无处投递。

我就要失去你了。需要我抚慰的人很多，我反而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伤心。我能做的也许只剩下握着你的手，听你认真的说在你病愈之后想要和我一起做的事，在你回过头来看我之前飞快的擦眼泪。

我发现无论语言还是文字，和感觉之间永远有隔阂，在说了这么多之后，我依然没能靠近我心中那巨大心痛的百万分之一。它狰狞微笑，而我一败涂地。



我二十岁这一年有一场滂沱的大雨，骤然而至，令人措手不及，转眼间吞没了天地。也许许多年之后雨停了，我心里还会有浠浠沥沥的雨声，伴我辗转反侧，此生不绝于耳。

你气息粗重的握着我的手指睡着了，额头因为刚才的阵痛覆盖上了一层薄汗，早晨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止步于两步开外的地方，输液器里的溶液一滴一滴往下滑，像某种倒数计时的秒表。我看着你熟悉又苍老的面容，心中已无他想。

如果有来世，我也还要你做我的亲人，重又展开那许多许多平静又幸福的时光，细数人间灯火，每一个星辰明灭。如此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Endless rain，致我最爱的爷爷。

2人＿babylon

下面是引用dchx于2005-07-14 14:30发表的:
有人说，人的一生注定是一场悲剧，因为人从一出生就是在向死亡奔跑。佛说“人生是苦”。但是为什么所有的宗教都为人的死后描绘一个世界？为什么要有这种明知道虚无缥缈的终极关怀？那是因为在苦难的人生中有太多值得珍惜、值得收藏、值得人再活一次的东西，比如说——爱，轻飘飘的无从摸索无法抓牢，却空气一样亲吻着你的皮肤，深入骨髓，渗入灵魂，昆德拉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2人，你现在就是处在这种不能承受的状态吧，随着你的长大，以后你会越来越多地不得不继续承受——请原谅我的冷酷。当我守在因为肺癌而无力呼吸的奶奶的病榻前的时候，等待着监护器上的心跳就是我全部的思绪；当我徘徊在病房外听着里面抢救姥爷的时候，能够继续听到抢救的仪器尖锐的碰撞声就是我全部的渴望；当我站在刘老师的遗体前摆上一枝白菊花的时候，我唯一的心愿是还像几天前一样和他站在操场上交谈；妈妈前几天说“我们都老了，以后就不是我们给姥姥准备走的衣服，而是你给我选择哀乐了吧，我不要八宝山的那个，那太悲伤了……”当你在人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你就注定要一次一次地承受！
     所以，为了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你要随时准备勇敢地承受！要知道，你承受的越多，你的人生就越值得珍惜，痛苦是成长的代价，学会坚强地承受痛苦，是对爱的最大的回报！
     我虽然不了解你，但是请允许我冒昧，这一刻，我爱你！

真心的对你说一声谢谢。
我也明白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但是在这样的时刻人类的感情和理智之间始终有不可逾越的距离。
我想我现在只有依靠时间，把所有艰难的问题都推给它去解决。
然后承受痛苦，如果这是每个人成长的必经之路。

2人＿babylon

谢谢大家。
“让逝者安心逝去，剩下的人继续微笑着坚强的活着。”
这句话讲给所有正经历着或者在回忆里不断经历着失去的痛苦的朋友们，还有我自己。
如果唯有放下悲伤才能前行。。。。。。

2人＿babylon

下面是引用胭脂花红于2005-07-24 14:32发表的:
2人，有段时间有句歌我听了就会哭
说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说真的要断了过去 让明天好好继续
当时的爱和痛我以为已经承受不起
只是时间过去，我已经可以微笑当他不曾远离了
.......

听过听过滴。看见你给的歌词就在心里开唱了。

最近看到一句残忍的话，说：我们还很年轻，所以在你离开之后我还剩下很长的时间长到可以再喜欢上谁就像曾经喜欢你一样。
虽然感觉悲哀，但也许是我们很难逃脱的规律。
时间过去，深及骨髓的伤痕也会渐渐愈合，然后生活继续。

2人＿babylon

下面是引用胭脂花红于2005-07-28 10:47发表的:
2人，突然开始伤感，不想发新贴了，且原谅我在你这里水水。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认真喜欢过谁。我写很长的日记，写的缠绵缱绻，我以为那是我年少时的真心，可是现在看来，其实勉强。
对于感情，我一直逃避或拒绝，也曾想过勇敢，却终究失败。我给过他我的电话，但有天他说再给一次吧，我丢了。我于是拒绝，再给一次，让你再丢一次吗？他问我的生日，我也拒绝。如果你忘了，我情何以堪？自绝而绝人，是他的评价。从前他给我的承诺我会当真，但当他失信于我，只一次，我便死心。上一季冬天他说暑假时我们去旅游吧，我明知自己是走不了的，但是我说好啊，那就去。他很开心，我自微笑。我不怕失信于他，因为我相信他一定是先失信的那一个。这样一次一次，他满意于我的从不追讨，却不知其实我早已不再信他。说爱，我知道其实他比我用心。他看出我的随意和淡漠，我却不愿说明原因，我根本没想挽救，我只是在等另一个人的途中要一个人陪我，不必真心。我也不知道他愿意这样陪我耗到几时，到几时算几时吧。我想过的，真的喜欢他吗？后来我渐渐清楚，我喜欢的只不过是小时候延续至今的幻象。
我仍未找到能另我愿意勇敢的人，我也仍未舍丢掉虚幻的暧昧。表面花心，质地痴情，如果像我这般行云流水的难得糊涂，那么我的真心也有24K金。所以我说我喜欢你的签名。一见钟情。
如果一直害怕伤害，如果一直拒绝，我只是希望至少有一个人可以比我勇敢，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奢求？

胭脂，我从来就不是善于处理此类事情的人，这情况换到我面前我也只剩下手足无措。
但是倾诉总是积极的，原谅我只能给你聆听的一双耳朵，而提不出任何建设性的意见。
有个朋友给我说，爱情是命中注定。我也如此相信了，一直偷懒偏偏倒倒的走在顺其自然的路上。

2人＿babylon

补完楼上：给胭脂：快乐是头等大事，除此之外没有真理鸟[s:313]

2人＿babylon

下面是引用lily_triple于2005-08-10 16:28发表的:
2人，请原谅我在你这水，因为我不想开新帖，但我又想发泄一些事。
我最近觉得好压抑，感情这事都不是我想要，但是它却要发生了。我并不想让它发生呀，我觉得我自己并没有准备好面对它！但是就是有这样的机会给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不要这样？我也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这样？说实在的我现在好迷茫！唉...做人子女的是不是一定要对父母言听计从呢？做了，他们就会开心吧，我实在不明白他们是怎样想的？我只是想一个人而已，到底是碍着他们什么了？到底要我做些什么他们才会满意呢？

当然是要的啊[s:266] 嘿嘿 没有准备好就慢慢适应呗 [s:276]

唉...做人子女的是不是一定要对父母言听计从呢？做了，他们就会开心吧，我实在不明白他们是怎样想的？我只是想一个人而已，到底是碍着他们什么了？到底要我做些什么他们才会满意呢？

不是 偶就经常和他们吵（想想。。。昨天晚上还吵了 [s:270] ）唉。。。有些事情，的确很难沟通，任凭偶讲得口干舌燥也没用。偏偶又是受不得委屈的人，三言两语不合就会跳起来掀天花板那种。吵过之后又非常后悔，想起自己冲动之下那些口不择言，肯定在爸爸妈妈心里留下了伤痕，又开始自责。所以说起来吵架到最后折磨的还是自己，当时是痛快了，但是后患无穷。
所以能忍还是忍吧。。。 [s:272]  [s:272]  [s:272]
不是什么好建议，汗。。。[s:248]
愿lily早日摆脱烦心事，开心起来。  [s:254]

2人＿babylon

想你们　我回来瞅瞅．．．．

2人＿babylon

前些日子在华同看了个帖子 。
有几张火葬场焚烧尸体的贴图，当时有一种真相大白的感觉，就好像爷爷过世之后那一段不完整的记忆被突然补全了一样。
我想，既然这世上所有的人最后面对的都是这么一场大火，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对自己好一点，而要把自己揉圆搓扁去迎合他人的审美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