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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MOST START
序
如果可以，苏柠很想把小学五年级那一年架空。墨格像一颗巨大的钻石嵌在那一学年的末尾，惹得苏柠一次又一次地回望。
他们明明只相处了一个月，到后来再见却好象认识了很多年。
（一）
六月，雨水像阿花的眼泪，没完没了无休无止。班主任的漫骂刺激的似乎不是她的耳朵，而是泪腺。放学后的昏暗职员室，阿花白得突兀的手臂泛着淡淡的蓝，她不停地用指甲抓痒，不停地抽咽。苏柠知道她停不下来了，就像小时候哭得太凶太久，过后那种无力，无法控制的呼吸。
老妖怪一样的女人终于走开，四周安静下来，苏柠已经不记得过了多久。他趴在办公桌上，看到坐在他隔壁的阿花头枕着叠得整齐的手臂。肩膀却抖得像受惊的兔子，眼睛里堆着厚厚的泪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这是惩罚，不好好睡午觉的惩罚。他们要补足一个小时
阿花，我们逃走吧。老师肯定已经回去了。苏柠想要安慰她。毕竟午睡时是他先逗她说话的。破碎的呼吸却让这可怜的女孩无法回答。苏柠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手，阿花，阿花。却触到软软的蚊虫，一抿就碎。
那是苏柠对阿花最后的印象。第二天苏柠旁边的那个位置一直空着。直到黄昏，苏柠看到一群人来势汹汹穿过礼堂往职员室去，接着班主任被叫出去。放学时，班里有人叫，阿花死了，阿花死了。
阿花溺死在一条河里。就在和苏柠一起被罚的那天，他们被允许回家时天已经全黑了。雨下得很大，阿花也许被雨水迷了眼，失足掉进爆涨的河里。尸体被冲得老远老远。
班主任在上面平静地宣布这个消息。下面也很平静。她失去了一个学生，她的学生失去了一个同学，苏柠失去了他的同桌。但似乎这一切没什么大不了。因为阿花是个笨蛋，永远坐靠近垃圾桶的位置，永远帮别人做值日，永远抱着不及格的卷子惴惴地挺不直腰板。所以只要赔了钱，这个世界照旧。
那天午睡时，苏柠说阿花你数学及格了我帮你算的分数。她冲他笑。苏柠觉得她像兔子，笑的时候，还有哭的时候。然后他们的名字就被值日生记在黑板上。
那天苏柠在厕所里躲了很久，看着手指螺纹上还残留着的一点灰，一点血，眼眶忍不住地发热泛酸。
后来苏柠指着老妖怪对墨格说，她是杀人凶手。墨格有点被苏柠脸上决绝的表情吓到，他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的温和的男生也会有棱角铮铮的一面。他看着苏柠停在空中的愤怒手指，想如果他会使暗器，妖怪指不定死了几千次了。
（二）
墨格第一次在苏柠旁边的空位坐下时，苏柠正因为假睡眼皮抖得厉害。
喂，你有没有看过这个。墨格凑近他晃了晃手里的书。苏柠一边骂他笨蛋，一边偷瞄讲台上的值日生，果然他和墨格的已经榜上有名。
苏柠索性睁开眼，看清那书的名字叫《纽约纽约》。
苏柠一把把书夺过来，哗啦啦翻一通后又丢还给他。什么破书。
喂，这是我专门托城里的同学寄过来的。本地根本买不到。墨格不理他，自顾翻开书看。苏柠又趴回去，睁着眼努力熬过剩下的时光。
墨格几天前转过来，很自然地成为苏柠的同桌。他上学从不带书包，只带一本花花绿绿的漫画。有时碰到测验什么的，他还得向苏柠借笔。据说他只是借读一个月，学籍什么的都不在这里。所以老师心安理得地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墨格和苏柠都是对午睡免疫的人，所以他们不止一次地在放学后相逢于寂静的职员室。终于有一次苏柠被无聊和饥饿折磨得快要疯掉，拿过墨格的书来翻。里面夹的卷子掉出来，苏柠去捡的时候被上面的分数下了一跳。居然比自己还高0.5。
你不说破书嘛。还看什么看。墨格接过卷子，把它折成飞机玩。
苏柠不理他。过了会儿，苏柠开始笑，意味深长看着追着飞机跑来跑去的墨格。
原来你是个变态。苏柠把书翻到某页，摆得正正的示意墨格过来看。
他是男的吧。
恩。墨格点头。
他也是男的吧。
恩。墨格向来很干脆。
那他俩这样不是变态。
那叫自由。
变态。
自由。墨格哈了口气，飞机朝着苏柠的额头驶去。一把夺过那书。我回家了。你爱怎么说怎么说。
苏柠眼睁睁看着共犯就这样走掉。墨格笑嘻嘻地守在门口的老师打了个招呼，就大摇大摆穿过礼堂消失在苏柠视界。
苏柠，被罚还讲话是吧。再多罚一个小时。妖怪手里捧着个布满黑色茶垢的保温杯悠哉悠哉。
苏柠捡起地上的飞机，狠狠地甩出去。变态，李墨格。
墨格第二天来上学时似乎已经忘了头天的争吵，笑着和苏柠打招呼后专心地看他的漫画。苏柠惊奇地发现墨格居然背书包来。但新鲜感维持了几秒后自动消退，因为墨格以十分钟一本的速度看完后就把书借出去，然后把手伸向书包又是一本。很快墨格的漫画就风靡全班。墨格看完最后一本后把书甩到苏柠面前，苏柠看清书名叫机器猫后又把它甩回去。
我不看。苏柠说。
墨格也没生气，随手把书扔进就在身后的垃圾桶。
今天我们值日，你别制造太多垃圾。苏柠提醒他。
无聊。难道你不觉得无聊。墨格没话找话。
不觉得。
无聊得要死掉了。墨格说着把手伸进他那个新得一塌糊涂的书包，拿出一根针和一张看不出颜色的纸。他倏地凑过来，苏柠被吓一跳但因为位置是靠墙的没来得及逃走。
你干什么。针尖的寒光看得苏柠心寒。
我看到有人这样，墨格解释着把纸垫上苏柠的耳垂，然后把针穿过去，好象一点都不会疼。
你白痴，怎么可能会不疼。放开!苏柠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双手都受治与眼前的人而且此人蠢到丧心病狂，旁边的人，切，早已全都被他的漫画收买！
苏柠的尖叫响彻整个年级段。据说吓得不少原本正在优雅地喝水的女生把水咳到了肺里，正在厕所make water的男生打了N个寒噤后再也找不回那种感觉。但对苏柠来说最糟糕的是，墨格听到他叫后知道了他真的很痛，于是一时手快硬生生又把针给拔了出来。
墨格感受着苏柠捂着耳朵瞪他的目光又一次地庆幸他不会使暗器。
之后，苏柠的耳朵上多了根细细的茶叶棒，大人说那可以防止发炎。可也就是说也许以后那个洞会一直在。
墨格那之后就一直讨好他，苏柠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差一点就原谅他了。没想到那家伙登鼻子上脸。苏柠给他点好脸色后居然用手碰了碰苏柠穿了茶叶棒的耳垂说好可爱。苏柠火了，要不是该死的上课铃刚好响了，他恨不得回家拿个大锤子一下子把他敲扁。
接近期末了，墨格也仿佛应景似地天天背着书包来学校。不过苏柠知道那里面有什么都可能就是不可能有与学习有关的东西。所以当墨格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药罐一柄药杵后，苏柠也没有怎样的惊讶。苏柠眼睁睁得看着墨格把蚂蚁，天牛，毛毛虫放进罐子再用药杵把他们磨碎，白色的绿色的黑色的虫子们的体液流出来，非常壮观的视觉冲击。墨格看苏柠一直盯着他，抹了一点罐里的液体送到苏柠嘴边。
要不要尝下。
不要。突然苏柠一阵干呕。
还不错。墨格的舌尖轻轻舔了下，只是没什么味道。坏笑着向苏柠报告。
没味道吗？苏柠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你想不想我原谅你。
你不是已经原谅我了吗？墨格摸着苏柠的头可怜兮兮地说。
放开。苏柠讨厌墨格用摸小狗的摸法摸他。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妖怪不会知道那天上课时她到底喝下了些什么，她只觉得原本应该是清澈的茶水那时却有些油腻，她把那归因为中午的荤菜。其他的，因为厚黑的茶垢相信再好的眼力看不出些什么。
苏柠在下面笑得鼻子皱皱的快疯掉了。墨格捅了捅他的胳膊，轻声说，你不怕她死掉。
你也没死嘛。苏柠斜着眼看墨格。
我只尝了下味道，而她却差不多快全吃了。
一股凉意渗上苏柠的脊背，他不得不承认墨格认真起来会很吓人。但他还是嘴硬，一命还一命。我才不管。
墨格不再做声。
放学后苏柠看到墨格一人在水池边洗那药罐，想也没想就过去帮他。墨格把湿的药罐直接塞进书包，苏柠说你家里人看了不打你？
我没家里人。墨格又伸手去碰苏柠的耳垂，欣赏杰作般的好象那是他的骄傲。
你骗人。怎么可能。苏柠从他眼神里看不到一丝悲哀。
有没有都是一样的。墨格给了个摸棱两可的回答，趁苏柠软弱着想给予他同情时，一把揽过苏柠的肩。走，跟哥回家。
走到半路，苏柠才觉得不对，不过因为他们本来就有段同路，所以苏柠也没有挣扎。
你上次看到谁穿耳洞。苏柠得问清楚。
就住那边，里面有个女人。墨格指着池塘对面梧桐树下的一栋房子。苏柠马上一副晕死的样子，甩掉墨格搭在他肩上的手。
那是个疯子。
还有个小孩呢。
那是疯子的小孩也是个疯子。
（三）
意想中的谋杀并没有发生，妖怪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后又回来了。苏柠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烦躁。他家要搬了，他妈单位效益不好不得不散伙，他家得从他妈的职工宿舍搬到他爸的教师宿舍。苏柠一想到以后要和一大帮和妖怪同职业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就很烦。而且他妈整理出一大堆东西说要扔掉不然苏柠得自己搬过去。苏柠几乎可以想象搬家那天他那一大堆的作文书玻璃弹子坏掉的玩具会怎样地让他在太阳下气喘吁吁懊恼得像一只临死的猪，虽然愤恨却怪不得别人。
李墨格最近很乖，切，企止很乖，简直乖得快病入膏肓。午睡时任凭苏柠怎么弄他都一动不动。
狗腿。苏柠一把夺回被已经被墨格拿在手里摘掉笔帽的钢笔。还以为你真的很拽才几天就回到病猫样。
墨格没辩解，也没向其他人借笔，而是干脆抱着头睡得口水直流，下课直接交了白卷。
放学后苏柠一人孤零零地在职员室，妖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苏柠那时倒觉得妖怪骂他一顿也比他一个人呆着好。他觉得孤单。当他想起墨格的沉默，那张被收走的白卷。
搬家那天，苏柠一遍遍在那条路上搬运他那点被他妈嫌弃的家什。到最后一趟苏柠拿着蒲扇一摇一摇像个蔫了的老太。只是看到水沟里的鸭子时才恢复点精神，使劲一扇，短腿的鸭子跑不快飞不高，搅乱一池清水。同时用砂子铺成的路上扬起一层干涩的灰尘。
在那片灰尘中苏柠仿佛看到墨格的脸，确切地说，他确实看到了墨格。墨格坐在一个少年的单车后架上，浑身湿淋淋只穿了个短裤。墨格跳下车，苏柠看到那少年骑进了他爸所在的中学。
你怎么在这。苏柠问。
我住这里啊。墨格指着远处的宿舍楼说，从这边开始数第五家。
苏柠想不是吧他居然是我邻居。
那天最后苏柠不经意地问墨格，好吧其实苏柠是很有意地问他其实挺想知道，刚刚那人是谁。
他叫，墨格抓耳挠腮半天，我们都叫他蚊子。我爸的学生。刚带我去游泳。苏柠那一刻心底流淌过一点小小的快乐。不知道是因为他快搬完东西了，还是因为墨格居然是他邻居，或者因为墨格叫不出那个男生的名字，又或者只是因为太阳西沉带来的凉意
[ 本帖最后由 daisyvivian 于 2006-12-10 11:05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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