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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评] 《迷失天堂/Lost in Paradise》：几个人物，几句感慨
《迷失天堂》（Lost in Paradise）是我看的第一部越南语电影，在我抑制住小语种学生那种古怪地探究新奇语言的冲动后，静下心来认真看，发现这还是一部不错的片子。且不讨论其选材、影响及在越南影史上的意义，我许久前知道这部片子时，它是打着“越南第一部同志片”的旗号的。但看过的人都会发现，实则还有“傻子与妓女”的一段，以及更多的故事。
没心机写影评，干脆就着影片里的几个片段，说说自己的感慨罢。有严重剧透，未阅片者回避。
虽然影片一开头给了东很多镜头，作为一个同志，我当然也不介意多看他美丽的腹肌。但毫无疑问，胡永科饰演的科毅更吸引我。那种阳光、清纯，略有些羞涩的感觉，实在很能抓住我的心。
搜了一下他是不是Gay，不过没找到答案，不是也无所谓啦。
同样，可能出于一种同志的敏感，看到东说林是他的“弟弟”时，我很自然地察觉出他们的关系。原以为，这会是一出“同在屋檐下”的轻喜剧，但两人随即的“捐款而逃”不禁让我眼前一亮，影片开始朝崭新的方向发展。东和林的性格与过去也逐渐开始交代，同时以“拉客场”为介，转入傻子丛仔和妓女韩的故事。
窃以为，丛仔应当是全片演技最好的一位。
这不仅是因为他敢于挑战一个一句台词都没有的傻子，更在于他能捕捉细微的表情动作，并将其再还原。譬如，几乎经常张开的嘴巴（小时候家里人会呵斥，因为经常张着嘴巴会给人“傻子”的感觉）、一手拿东西另一手总要“维持平衡”式地挥舞、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纯粹而有光泽。不同于科毅的那种朝气，丛仔更多的是一种沉浸于自我的快乐。
藉着丛仔的纯真，我们也可以窥探出韩的另一面。她一出场是充满市井气的，虽然也想做好生意，但在客人说她已经是“大妈”还收这么高后，她只是愤愤地咒骂几句而已。可以看出，她虽然也想抗争，但表现出来的更多是逆来顺受，这位其最后的爆发埋下了伏笔。
而韩本人也很善良，她不但没有歧视丛仔（所谓“有没有钱”等多是调侃），还在初次得知丛仔在“孵蛋”时就点拨了他。后来丛仔来找她，她为了避免丛仔被老鸨打，反而自己先动手驱赶丛仔。在特设环境下，以这种“反向”的方式表达她对丛仔的关怀，也使她与丛仔的亲密变得顺理成章。
我一边在看片，一边就担心导演会不会把丛仔和韩处理成爱恋之情，哪怕丛仔单方面的过分流露。所幸没有，导演侧重描写了丛仔“待人好”这一基本的、朴素的、也是最动人的特质。这种“待人好”不同于废品站老太那种生活气息浓重的，也不同于龙对林那种更具现代色彩的。在卑微的生活、破烂的环境、以及丛仔与小鸭分离又重逢的激动中，展现出更本真的善良。
我们无法猜测最后丛仔和韩的关系，只知道在韩入狱后，丛仔总带着鸭子去探望她。在我看来，这种关系很难定义，既非爱情，也非友情，是人类最原始的关系之一，但我们的语汇在其面前又显得极度贫乏。若说科毅和林的关系，是迷茫的、无从把握的“迷失”。那丛仔和韩的虽然看上去也是模糊的，但两人的心中想必都对这段关系、对对方的心意有着外人不足道的了然。在“迷失天堂”的大背景下，丛仔和韩，反而是最不“迷失”人。
回过头看科毅和林，当然还夹杂了东。
自科毅流落街头，科毅和林重回小屋之前，影片都实在有些乏善可陈。当然，这一段本来的任务就是交代和铺垫，完成得还是不错的。只是这几个角色并无更多信息，演员的表现也没有太多亮点。一直到了科毅跟着林回到小屋，林开始仔细地帮他擦拭伤口时，影片中才有一股默默的温情在流动。抚摸（擦拭）本来就是一个亲昵，甚至带些暧昧的动作。科毅接受林的举措，不仅代表他接受林的“好”，更接受林的“人”。因而，擦拭后在床上的吻，及其后可想象的安排，也显得顺理成章了。
第二天，林醒来发现不见了科毅，走到小屋楼道。看到科毅架着拐杖，提着菜在阳光下走进来，对着他笑。
那一刻，我真的被感动到了。或许无数同志所梦想的生活，也不过如此罢。
可惜他们的生活终究不是平静的，横亘在两人面前的除了东这个“不稳定因素”以外，更重要的是林的工作。的确，他很坦诚地告诉了科毅他的身份，但他也决绝地强迫科毅接受他的工作。科毅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他因不为家庭所容远走西贡，又闻生活辛酸，其实非常需要有一个人在支持他。作为科毅的男友，林责无旁贷。但或许出于疏忽无意，或许出于林自己所说的“爱还没有那么深”，他在科毅需要他的时候，只供给物质上的支持，心灵上却未必照顾得来。
其实这跟一些同志的关系是一样的，我自己就亲眼见过年龄差距较大的爱恋。我并非保守的人，也并不反对这种爱恋，客观而言，双方关系中有成熟的人，似乎可以更好地经营这段感情。虽然两位演员相差7岁（1981/1988），但角色设定应当差得不多（科毅20岁，林未交待）。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恋爱上都是比较不成熟的，一方情窦初开，另一方虽然只是第二次，但却因初恋结交“烂人”而心身疲惫。当然，我无法说某一方更懂得感情多一点，是否他们就可以走得更远。但不得不说，他们的性格与在爱情上的经验，似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们的悲剧。
对于林为何不肯放弃男妓这个行当，影片挖掘不深，着墨不多，有些可惜。但导演借科毅之口说出了让我们深感切肤之痛的一个问题 —— 你能想象，你每晚在等你的男人去跟其他男人上床后回来的那种感觉么。我接受男妓这个职业，好比我支持性产业合法化。但我并不能接受在确定关系后还跟他人有染，尤其还是这么一个“工作关系”。人总是看上去能把灵与肉分开，好比跟陌生人上床（接客/419），有的人坚持不接吻一样。但万事万物不总归是理性的，也不总归是由理性引导与判定的，林不放弃这个职业，使最后的分手成为必然。
东是一个很值得关注的角色，出场不多，但却很有存在感。东不啻为一个“烂人”，不过影片却从未致力于挖掘他为何成为这么一个“烂人”。因而，东在推动剧情发展上很得力，但在个性塑造上却显得有些单薄。甚至于他的形象，都是典型的“蛇蝎美人”，腹肌好是好，但不能抵得上一副坏心肠。
让我触动的，反而是林向龙谈起东时的一句话 ——“爱是很难解释的，有时候你不知道为什么会爱上一个人，哪怕他真的不适合你”。且不论同志喜欢上直男这种“常见的悲剧”，即便是性取向对了，人又未必是对的。毕竟无论是男是女，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找到一个对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这也让我想起法国诗人阿尔弗莱·德·缪塞的一句诗来：毫无理由的爱情，是惟一的真理。
或许，这就是答案罢。
因此影片里，这个同志故事中的所有人，主角如科毅和林，配角如东和龙，实则都是在迷失。他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或者希望要什么。当他们希望有时间停下来想一想时，生活，又逼使他们前进，毫无喘息。
面对科毅提出的工作邀请，林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惧。他不敢做出选择，不愿改变当下，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到底是一种懦弱，还是所谓的具有悲剧洞见性的“负责”。
当科毅要离去时，林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但随即又让他轻易地挣脱。心不在了，哪怕只拥有躯体，那也只是毫无意义的禁脔罢了。
两个年轻人在“拉客场”斗气，血气方刚的冒失也好，身为男人的自傲也罢，他们都丧失了最后改变的机会。一个跨上了客人的摩托车，另一个则在摩托车开走后再也无法自持，失声哭喊着对方的名字。
即便在东“游戏人间”般的外表下，龙偶尔流露善意的眼神里，他们拥有的都是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或许，只有在得知林的死讯后，龙不顾一切地哭嚎，才让大家触碰到那么一些未“迷失”的部分罢。
但，一切都太晚了。
林已死，东不知，龙颓唐，科毅茫然依旧。西贡这所他们心中的“大城”，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回忆与悲伤。好比从丛仔的破船上望向另一岸的繁华，不过咫尺，却又终未能及。
或许这也是导演的意图之一罢，除了表现感情，他也想表现越南现实的社会问题。畸形的经济结构，固化的社会流动，较低的人口素质，放在西贡这一国度里最具“现代性”的地方，是反衬地那么刺眼。因其主旨不及，影片并未给出过多探讨，但这丝毫不影响影片所展示的景象发人深思。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种“迷失”不仅是西贡独有的，越南独有的，也是诸多类似社会与国家当面临的问题，包括：中国。
我无法给影片和演员更多赞美之词，但他们的努力应当得到认可。《迷失天堂》在不到两小时内做到这个程度，已属不易。或许在不可知的某个午后，我会重看这部片子，重拾第一次看时的触动与幽思罢。
从沉浸于电影中出来的我，又不知会作何感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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